秋冬与梨

第八号当铺驻广芭生活中心第三办事处

河组文学，诚信代发。

作者:天猫精灵

大家好，我现在在广州。 　　

掌柜的让我过来办转正手续。 　　

…… 　　

我居然信了他的鬼话。 　　

我太傻了，真的。 

1 　　

第三办事处开业第一天。李珊珊走进当铺。 　　

她轻车熟路，进门就和我打招呼：嗨，你来了。 　　

等等，这不该是我的台词吗？ 　　

诶，果盘呢。她在我桌子上翻复看了好几遍，问我。 　　

等等，你怎么知道有果盘的？ 　　

她无不遗憾的叹了口气：冯思佳和我说有果盘来着。 　　

谢谢北替我省去一笔宣传费，谢谢谢谢。 　　

我假咳一声：你想当什么。 　　

她敲敲我桌子：你来的太晚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她笑的有点勉强：晚了。 　　

我没去过重庆。 　　

我没办法在每个人有需要的时候都及时出现。 　　

这只是个当铺。 　　

可是：其实你现在也可以当。 　　

可以让现在的路好走些的东西，可以让现在的喜欢更容易达成的东西，可以让以前的一切都不再煎熬的东西。 　　

她说：我现在可以自己。 　　

走好路，继续喜欢，让过去只是过去。 　　

她走的时候还在絮叨果盘的事。 　　

我知道。 　　

我没在几年前的重庆做成她的生意，我再做不成她的生意。 　　 

2 　　

第二个走进我当铺的是陈楠茜。 　　

她看上去有点紧张，于是我把果盘往她面前推推。　　 　　

她局促地搓搓手：你们这里怎么个当法。 　　

我展平当票折起的一角，告诉她：什么都可以。 　　

她不说话了。 　　

我揣着手陪她一起沉默。 　　

她把当票从我面前拖走，拿起放在一旁的毛笔。 　　

她不怎么习惯用毛笔，字写的歪歪扭扭。起笔处滴了很大一滴墨迹。 　　

我看看当票，再抬头看她。 　　

她冲我笑：我不知道用什么来换这个。你帮我想想。 　　

我填好典当物那栏给她看。 　　

她签好名字，说：原来这种东西都可以当。 　　

是的，什么都可以当。 　　

我拿走陈楠茜对下次心动的全部感知力，典当给朱怡欣下一次一定珍惜。 

3 　　

第三个走进我当铺的是左嘉欣。 　　

她问我：刘倩倩来过吗。 　　

我摇摇头。 　　

她笑容中便混进了些微妙的骄傲意味。　　 　　

她目的明确，于是这单生意做起来就不那么复杂。 　　

我给她写当票。 　　

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给我提建议：你真应该在桌子上摆瓶酒。 　　

我吹干墨迹，把当票递给她签字。 　　

不会有人因为喝过一瓶酒就走进我的当铺，也不会有人因为在当铺喝过一杯酒就决定典当自己的部分人生。 　　

左嘉欣没喝酒，没喝醉，可还是在当票上签下了名字，把自己在这里的未来典当成刘力菲的未来，不是吗？ 

4 　　

第四个走进我当铺的是杨媛媛。 　　

她冷着脸，气压有点低。 　　

本着让交易能够顺利进行下去的心态，我暗戳戳回溯了她半个小时内的记忆。 　　

她刚和龙亦瑞吵过一架，over。 　　

她捏碎了我可怜的一粒开心果，咬牙切齿。 　　

为了保全剩下半盘开心果的全尸，我立刻抽出当票，对她说：可以换龙亦瑞再也不和你吵架或者冷战或者…… 　　

谁说我要换这个了。杨媛媛打断我。 　　

我龙亦瑞的名字都写一半了，你怎么就不换了！ 　　

她又捏起了我的另外半盘瓜子：你说的，那还是龙亦瑞吗？ 　　

您是客户，您是上帝，您说不是就不是。 　　

她又开口：我要不管怎么样吵啊折腾啊，都不影响到我俩感情就行了。 　　

这生意的规模一下缩水了不止一点半点啊。我有些心痛。 　　

但还是不能让这单就这么跑了：那用才华换您看行吗？ 　　

她点头，终于放过了我的果盘。 　　

我拿走了杨媛媛八分之一的天赋，典当给她与龙亦瑞永不生嫌隙的情谊。 　

　 

5 　　

第五个走进我当铺的是李沁洁。 　　

她来去匆匆，这是我第一次见她，也是最后一次。 　　

她问我：用什么能换谢蕾蕾以后人生坦荡顺遂。 　　

大生意，这是大生意。 　　

我告诉她：用和谢蕾蕾的全部回忆可以换。 　　

她低下头，绞起了衣角：可是…… 　　

她想谢蕾蕾人生坦荡顺遂，她不想交出和谢蕾蕾的回忆。 　　

她想跑单。 　　

于是我赶快重新写了一张当票递给她。 　　

其实我完全做好了她甩手离开的准备，但她掀开印泥盖子摁上了指印。 　　

没有一丝迟疑。 　　

典当自己未来人生的选择权，换给谢蕾蕾人生境遇难料但永远有枝可依。

6 　　

阳青颖是第六个走进我当铺的人。 　　

她说她想放弃了。 　　

我点头附和：可以。 　　

她和我说了很多故事，然后得出这些故事都没那么重要的结论。 　　

真不重要你也进不来当铺了。我在心中默默吐槽。 　　

她讲那么多话，我真开始写当票时反倒沉默了。 　　

我自认为典当物选得还算价值合理。 　　

她很快接过笔，可没有签字，也一直沉默。 　　

她前后矛盾又割裂的状态让我压力山大。主要是怕她跑单。 　　

还好最终还是在当票上签下了阳青颖三个字。 　　

我典当走她其犹未悔的执着，换成在故事未曾彻底崩坏时放开的双手。 

7 　　

左婧媛是第七个走进我当铺的人。 　　

她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我以为她会干脆利落地告诉我所愿所求，在合适的物品前了当地做出抉择。 　　

可她沉默时还在笑。 　　

我拟不出当票，她看上去什么都不想要。 　　

她问：能把在一起时好的回忆都当掉吗。 　　

我可以了，我现在学会提取分离了。 　　

于是我点点头。 　　

她颔首：就这个吧。 　　

我顿笔，投给她探寻的目光：你要什么。 　　

她声音很好听，语气故作森然也掩不住撒娇似的意味。 　　

她把玩着印泥的盖子，食指上还残留着点红色的朱砂。 　　

她说：我么？

我要我们，互相亏欠。 　　 

8 　　

第八个走进我当铺的是张琼予。 　　

掌柜的说过，和聪明人打交道就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所以我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掌柜的，你是对的。 　　

聪明人怎么来个当铺都提前研究的这么清楚，我算不过她，太丢人了。 　　

她明明是换走了个相当贵重的东西，可按照等价原则我只能收走她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亏本了，亏本了，亏死了，亏死了。 　　

我把当票推到她面前，心如刀割。 　　

她笑眯眯地在当票上签字。 　　

用漫长人生中的二十五天，换给谢蕾蕾下次面对所爱不得求之人难以为继时再向前踏上一步的勇气。 

9 　　

第九个走进我当铺的是高源婧。 　　

每个地方都有人来当健康快乐，每个人都不是当给自己。 　　

高源婧说想要谢蕾蕾不要背负那样多，那样累。 　　

这真是最平常的业务了。就算一无所有也能用时间性命换到。 　　

她撑着头看我写当票，然后笑出了声：你这样做生意不会亏本吗。 　　

我无语，昨天才亏过一单。 　　

她在签名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狐狸。 　　

我拿走她对谢蕾蕾所有珍而重之的情绪，典当给谢蕾蕾未来三十年身体康健，诸事皆宜。 

10 　　

第十个走进我当铺的是唐莉佳。 　　

她说：你好。 　　

你好。我点点头。 　　

她揉揉眉心看上去有些疲惫。问我：左婧媛在这里当了什么。 　　

喜欢。两个字不算违反当铺规则，不算，不算，不算。 　　

她怔忪半晌，哑然失笑：这样啊。 　　

那能还给她吗。她说。我用我的换。 　　

我开始写当票。她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她盯了我拿出来的写左婧媛名字的玻璃罐子很久，看着一团闪闪发光的回忆飘在空处，伸手想要碰碰它。 　　

可她是碰不到的。我把当票递给她签字。 　　

她佳字写到最后一笔停住，问我：那她换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我没回答她，我不能告诉她。 　　

她没等到我的答案，还是添上了最后一笔。 　　

我收起她的喜欢时无意把账本摊开到她面前。 　　

那页上有左婧媛的名字，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 　　

离开时她冲我笑笑，对我说：这样也好。 　　

怎样？哪里好？ 　　

她们是不是不会甘心，从此无挂也无牵。 

11 　　

农燕萍是第十一个走进我当铺的人。 　　

她看上去很忙，进来的时候还在用手机发信息。 　　

我惯例问她：要当什么。 　　

她把手机扣在桌子上，手指蹭着桌沿。没有说话。 　　

其实她偏要强求的话，我是可以满足她愿望的。 　　

不过是多付出点代价而已。 　　

她摇摇头，问我：能自己写吗。 　　

于是我把当票给了她。 　　

她签完名后典当立即生效了。 　　

这其实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通常需要观察一阵才能准确判断出典当物和所得物的等值，农燕萍只是拿过当票，就完成了交易。 　　

我收回当票来看。 　　

农燕萍的典当物是自己翻覆挣扎的良苦用心，她用来换陈桂君，不要再害怕。 

她拿出来的太多，所以交易自动达成。

12 　　

郑丹妮是第十二个走进我当铺的人。 　　

她走进当铺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我摆在桌旁的发财树都被她揪掉了两把叶子。 　　

我摆好当票，公事公办的样子：你要当什么。 　　

她还笑。从兜里掏出颗糖给我。 　　

我义正言辞：贿赂我是没用的。 　　

她小声嘟囔：才不是贿赂。 　　

我又问了她一遍：当什么。 　　

她正正身子，端正坐好：你能让我和她一起长大吗。 　　

可以。我落笔，为她拟上典当物。 　　

她皱眉：看上去我好亏的样子。 　　

于是我划掉一项勇气。 　　

她眉头这才舒展开，重重嗯了一声，在当票上签了名。 　　

我拿走郑丹妮百折不挠的热切，换给她与陈珂同频率的成长。 

13 　　

陈珂是第十三个走进我当铺的人。 　　

她抿着唇，来换未来。 　　

其实我不该问。 　　

但郑丹妮的糖还躺在桌子上。 　　

我没忍住，问陈珂：你会后悔吗。 　　

陈珂签名的手顿了一下，勾起名字的最后一笔：会啊。现在就后悔了。 　　

然后把当票推回我面前，放好笔：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这个问题好难回答。我把桌上的糖递给她。 　　

我取典当物时她抬头看我，含着糖说话有些模糊：后悔。可是还会做的事情。 　　

长大后就好多啊。她愣愣地看着我取出来的光晕，说道。 　　

陈珂用爱人的能力，典当远大前程。 　　

她后悔。她依旧这样做。

她不爱人，也有人爱她。 　　

我开门营业，迎来送往，无可指摘。 

14 　　

第十四个走进我当铺的是谢蕾蕾。 　　

她问我用什么可以当回曾经的友人。 　　

当不回。我这样告诉她。 　　

她不死心：未来？健康？快乐？用什么都可以。 　　

我翻开账本把三张当票摆在她面前。 　　

我语气也许太冷漠了：可谢蕾蕾，一物不二当。 　　

她们向前走，也想你别回头就往前飞奔。 　　

她撕得掉当票，可撕不掉已经达成的交易。

她问我:她们凭什么都不问过我就换给我这么多东西。我要还给她们。 　　

我挥挥手，当票便恢复原样。 　　

她还想与我说什么，我挥手把她送出了当铺。

我没办法。 　　

她们苦心孤诣，我得成全。 　　 

15 　　

第十五个走进我当铺的是……那个……你是……？ 　　

她非常体贴的开口：我是大乔。 　　

好的，大乔。你要当什么呢。 　　

她笑起来：要大乔可以一直被新的人喜欢。 　　

我点头，继续问：那用对小乔的关心来换行不行。 　　

她拖长音调啊了一声：当然不行。 　　

那只能用你的一半天真了。 　　

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个行。 　　

我开始写当票，她一直盯着我:你可不要偷懒不写上大乔的名字。要写大乔被喜欢才行。 　　

于是我添上了两笔，递给她签字。 　　

我从她身上拿出来一半的天真，却怎么也没办法把喜欢放进去。 　　

我快要怀疑人生了。 　　

她笑嘻嘻地看着我，说了句一定要给到大乔哦，就跑走了。 　　

我拿起当票，才发现典当人一栏签下的名字：梁乔。

现在的小孩太过分了。 　　

欺负老年人分不清双胞胎。 　　 

16 　　

这次掌柜没骗我。 　　

我转正了。